整整一周，瑞德医院都沉浸在五星评优的喜悦中。加薪的通知很快便发下来，引得全院上下一片喜悦。于是到了周五晚上，张院长决定带全体员工聚餐庆祝。

他早早便出发订好了位置，在饭店里等待其他人。周士卿医生负责与他联络，六点刚过，他便破天荒地熄了所有科室的灯，在门口挂起暂停营业的牌子。

乔春野刚放学，匆匆赶到店里，刚一进门就被许琳琳拦住。后者一把拉住她的胳膊：“慢着慢着，今天不上班啦，院长请客，咱们去吃大餐。”

乔春野看了一圈，更是纳闷：“所有人都去？”

“是呀？”

“咱们不是二十四小时营业么，没人值班不要紧吗？”

许琳琳不以为然：“不要紧，一顿饭的功夫而已，门口不是贴了急诊热线嘛，有急事可以打电话。”

好景不长，她的话音刚落，院门口就驶来一辆车。

那是一辆豪华的黑色轿车，长而宽的车身上挂着完全没见过的国外车标，像块陨石似的，结结实实地扎在店门口。

乔冰珊已经关了大厅顶灯，正打算落锁，只见车门滑开，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冲到她面前，一把抱住她的大腿：“医生，医生，救命啊！救救我家布丁！”

这一抱把她抱蒙了。

男孩的父母随后下车，父亲提着一只宠物篮，篮子里有一只浴巾包裹的柯基犬，只露出脑袋。

许琳琳低声嘟囔：“哎，瞧我这乌鸦嘴，不想要什么就偏来什么。”

众人只能放下聚餐的兴头，转头返回医院，患者只有一个，其他人无事可做，便挤在诊室外围观。

出诊的医生自然是被顾客抱住大腿的乔冰珊，她将柯基犬抱出篮子，小家伙看上去大约只有一岁，尾巴被剪掉，毛色明亮，饲养状态看起来不错。然而此时此刻，它却连站立的力气也使不出，侧躺在诊台上，双目浑浊，嘴巴半张，呼吸急促，神情痛苦。

乔春野不禁纳闷：“它是怎么回事？”

许琳琳提醒她：“你仔细看它的嘴。”

乔春野定睛看去，只见一条细细的线从柯基犬口中伸出，不由得发出“啊”声。

乔冰珊经验丰富，早就发现问题所在：“误食了异物？”

女主人点头：“是。”

“什么东西？”

“……鱼钩。”

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。

乔冰珊难掩怒意：“怎么会让它吞鱼钩，太不小心了吧！”

“我也不是有意的，”女主人看向丈夫，“我早就说过，不要把鱼钩放和吃的东西放在一起，可家里没人听我的话。”

“刚才不是在收拾行李吗！”男主人颇为不服，“今天我们本来打算自驾去海边，渔具和食品都要准备，索性都摊开放茶几上，谁知道它会来咬啊。”

两人互相推诿责任，小男孩只管哭个不停，口中不断喊着布丁的名字。

乔冰珊不再多说废话，眼下首先需要探明异物的位置，她问：“鱼钩是什么样子，有照片吗？”

“有。”男主人拿起手机，翻出照片给她看。

她看到图，心头又是一紧，图里是很长很粗的专业钓竿，鱼线坚硬，鱼钩尖锐，和小狗的体型相比，可谓破坏力十足。

瑞德员工久等无果，已经有些焦躁，周士卿医生见状，便对他们说：“留几个人在院里，其他人先去吃饭吧。小李，你会用X光机吗？”

“会，”李护士回答，但很快又补充说，“还用得太熟练。”

周士卿面露难色，目光扫过人群。这时，许琳琳主动举起手，“我会，我留下来帮忙吧。”

周士卿松了口气：“好，那就麻烦小许留一下。”

乔春野在一旁扯她的胳膊：“琳琳姐，你不是盼着去吃饭么？”

“没关系，看着小家伙伤成这样，我吃饭也吃不香。你搭把手，咱们去给它拍片。”

“好。”

两人小心翼翼将布丁抱进放射室，X光很快出了结果，一根长而尖锐的铁钩嵌在胸腔里，紧贴着肋骨。许琳琳看后 眉头直皱，问：“你们是不是自己拉扯过鱼线？”

女主人点点头，再一次将责备的目光投向丈夫，“我们当时有点慌，还以为吞得不深，扯扯还能出来。”

“太胡来了，”乔冰珊厉声斥责，“这么大的东西，怎么可能靠拉扯取出。因为你们擅自主张，鱼钩已经刺破食道，插进肋骨了。”

小男孩听得似懂非懂，但看到大人们严峻的表情，也猜出端倪，于是哭得更凶了。

他边哭边走动，但大人们都忙着，只有一个身穿高中校服的姐姐闲在旁边，便像找到了救命稻草，往乔春野身上扑去。

“姐姐，我要布丁，求你们救救布丁……”

乔春野吃了一惊，看到小男孩哭得满脸涕泪，只能蹲下身，拿出纸巾帮他擦脸：“别怕，瑞德的医生都很厉害，肯定会想办法救布丁的。”

男孩终于止住哭泣，仰起头来看她：“真……真的吗？”

乔春野重重点头：“真的，你也要坚强，咱们一起给布丁加油好吗。”

“好的！”男孩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，转头看向自己的玩伴。

年幼的柴犬仍旧虚弱不堪，胸口的尖刺折磨着它，就连呼吸都充满痛苦。

时间在沉默中流逝，乔冰珊终于放下X光片，宣布：“想取出鱼钩只有一个办法——开胸。”

连乔春野都呆住了，她虽然不懂医学，但也知道开胸手术很危险，人类尚且如此，更何况不满一岁的小狗。

“如果再拖下去，万一鱼钩刺中内脏，引发出血，就彻底完了。如果你们还想救它，必须立刻上手术台。”

许琳琳看了看她，又看了看奄奄一息的布丁，说：“我去准备知情书吧。”

“等一下，”男主人突然叫住她，“还是得问清楚，手术费用多少？”

许琳琳飞快抽出一张文件，递给对方：“这是基础外科手术的费用，此外还有术后护理，ICU需要按照天数支付，现在只能做个估计，我给您算算。”

几个项目叠加，花销已经超出万元。

“天哪，竟然这么贵，”女主人低声嘟囔：“都够再买一只的钱了……”

男主人望着许琳琳：“你们能保证治好吗？”

“先生，任何手术都存在风险，更何况是开胸这么大的手术，任何一家医院都不可能打包票的，希望您能理解。”

男主人显然对她的答案很不悦：“收费这么高还不承担责任，也太不讲理了吧。”

“这……”许琳琳面露难色，“医生也不是神仙，我们只能保证尽力而为。”

男孩觉察到气氛不对，又一次紧紧抓住乔春野的手：“姐姐，他们在说什么。布丁还有救么？”

乔春野无言以对。

男孩急得直跺脚：“你刚才答应过救它的！不能反悔啊！”话毕，眼中又涌出豆大的泪珠。

女主人将男孩拉回身边：“宁宁，你过来。”

“我不走，我不走，我要布丁，我要布丁！”男孩仍旧哭闹不止。

“对不起，我们先商量一下。”

男主人留下一句话，便拉着妻儿一同退出诊室。

这时，周士卿来到乔冰珊身边，反手把诊室门关上：“小乔，我也有话跟你说。”